有人說，臺北故宮有寶無殿（紫禁城），北京故宮有殿無寶。這是真的嗎？

　　說起故宮，除了知道有北京故宮，不少人對臺北的那個故宮也并不陌生。此外，其實還有沈陽故宮、南京故宮，而最為著名的，還是要屬北京和臺北兩地的故宮。

　　國民黨在敗退之際，攜走了大量大陸珍貴文物。有人說，臺北故宮沒能帶走最珍貴的一件，也就是紫禁城故址；也有人說，臺北故宮有寶無殿（紫禁城），北京故宮有殿無寶。意思是說在臺北故宮存放的，才是當年原北平故宮的精粹，這是如今的北京故宮所比不上的。

　　這樣的說法可信嗎？如果是真的，當年又是如何把這些珍寶運過海峽對岸去的？

　　大半個中國的轉移

　　從“故宮”這個名稱就可以看出，兩個故宮同宗同源，而如今卻隔岸相望。但這種分流并不是解放戰(zhàn)爭時期才開始的，它始于更早的抗日戰(zhàn)爭時期。

　　把文物運出北平，原本是為了防止它們落入日本人手中。1931年，東北淪陷，國民政府擔心戰(zhàn)火繼續(xù)南擴，危及北平。北平保存了歷代留下來的各種文物，尤其是到了清朝，由于王室的廣泛網(wǎng)羅，紫禁城里更是云集了天下珍寶。今天北京故宮博物院里85%的藏品，臺北故宮博物院92%的藏品都來自于清宮舊藏。

　　于是，當時的國民政府開始籌備文物南遷事宜。但不是誰都同意文物搬家，以著名書畫家周肇祥為首的“北平市民眾保護古物協(xié)會”就擔心文物一去不回。他們公開放狠話，文物南運一旦起程，就會派人去炸毀那輛列車。

　　幾經(jīng)波折后，最終在時任國民政府行政院院長宋子文的支持下，文物于1933年起運上海。人們從故宮中挑選了價值較高且便于帶走的文物共13000多箱，后來又加入了其他單位的6000多箱文物，分5批運往上海，存放在上海天主堂街仁濟醫(yī)院和四川路英資業(yè)廣公司的倉庫內。有洋人的加持，文物也更安全。但當時的工作人員不會想到，這批文物中的一部分，再也沒能回到北平。

　　文物暫寄在上海的日子里，工作人員還挑選出80箱精品，去英國參加“倫敦中國藝術國際展覽會”，這是20世紀上半葉故宮文物僅有的兩次出國之一。

　　1936年，南京的庫房建成，上海的這批文物開始被分批陸續(xù)運往南京朝天宮，正當工作人員計劃趁著局勢暫穩(wěn)舉辦國民政府曾經(jīng)允諾過的“復展”，次年就爆發(fā)了“七·七”事變。8月上海淪陷，南京告急，這批沒安頓多久的故宮文物又開始了顛沛流離的歷程。

　　第二次文物遷移分為南北中三路，分別將南京的文物轉運到戰(zhàn)火尚未波及的西南地區(qū)。一路上文物險情不斷。1937年8月，南路80多箱文物從南京出發(fā)途經(jīng)漢口、長沙最終運到貴州省安順地區(qū)的一個溶洞（華嚴洞），中途借湖南大學圖書館暫存。從湖南遷走一個星期后，圖書館就被日軍的飛機夷為平地。

　　在當時，本來從長沙往西是可以直接從更近的湘西、黔東地區(qū)進入安順的，但由于湘西一代土匪猖獗，不時搶劫，所以押運文物的人員只好曲線救國，往南繞道廣西桂林、柳州再將文物運至貴州邊境。

　　文物的中路運輸也是險象環(huán)生。1937年11月，中路9000多箱文物（多為字畫）由南京出發(fā)途經(jīng)漢口、宜昌，運抵重慶。不久日軍開始空襲重慶，文物又轉運到四川樂山的一個小鎮(zhèn)上，以避人耳目。

　　普通人在戰(zhàn)爭中常常因為隨機偶然的事件，而改變自己的命運。中路押運人員中，有后來曾幾次主持文物遷臺工作的杭立武。而在此之前，杭立武只是南京一處難民區(qū)的主管，與故宮沒有任何關系。

　　當時南京快要淪陷，市長馬超俊建議將朝天宮文物院納入杭立武所主管的難民區(qū)，以免文物被日軍炮彈襲擊，這時杭立武才決定參與文物保護。也是他提出與其將文物藏到難民區(qū)，不如運去更安全的地方。

　　由于交通不便，北路是三路中最艱辛的一路，1937年11月，7000多箱文物途經(jīng)徐州、鄭州、西安、寶雞、漢中運至四川峨眉。北路文物途經(jīng)了秦嶺、川陜公路等地勢險峻的交通要道，還遭遇過一次土匪阻截，歷時一年多才到達峨眉縣。

　　從此隔海相望

　　抗戰(zhàn)勝利后，從1946年初開始，四川三縣的文物開始被遷回，到1947年6月全部運至南京。從1937年8月第一批文物開始西遷算起，到東歸南京，這些文物在西部待了將近10年。令人驚喜的是，由于這些文物躲開了戰(zhàn)火，再加上看管嚴密，幾乎沒有損壞。

　　原本的計劃是將文物繼續(xù)運回北京，可好景不長，不久國共內戰(zhàn)爆發(fā)。1948年9月以后，杭立武、傅斯年、李濟、蔣復璁等人眼看形勢不好，于11月初開始籌備文物運臺事宜，行政院12月下了批準令。故宮國寶再一次踏上前途未卜的旅程。

　　南京的文物于1948年12月22日分三批起運臺灣，運臺文物中，原北平故宮博物院的占了絕大部分，還有其他一些機構，如中央博物院籌備處、中央圖書館等處的文物。

　　只是文物跑了，人心也散了。1948年12月，第一批文物770多箱乘坐“中鼎號”運輸艦啟運，當時許多國名黨官兵及其家屬得知將有貨輪去臺灣，驚慌失措，覺得此舉昭示著敗局既定。他們趕到南京下關碼頭，一擁而上，想盡快逃到臺灣，任憑押運人員莊嚴等人如何勸說都沒人下船。

　　杭立武得知后十分焦急，他打電話到海軍總部讓總司令桂永清來處理此事。桂永清好說歹說，勸大家以文物為重，并保證不久就能讓官兵和家屬安全赴臺，人們才陸續(xù)下船。桂永清自己雖然也沒能上船，但將他的一條狗送到船上運去了臺灣。據(jù)當時的押運人員回憶，那條狗暈船，叫得很厲害，讓人無法安眠。

　　之后，第二批文物共3500多箱于1948年底遷臺，第三批文物1200多箱于1949年1月的時候遷臺，其中超過半數(shù)的文物都來自原北平故宮博物院。

　　等到第三批文物登上“昆侖號”時，國民黨軍官和家屬再也不愿意讓文物先走。所有人都想抓緊離開大陸，沒有人肯下船，海軍總司令桂永清再怎么勸阻也無濟于事。再加上這艘船當時另有任務，不是專門為運輸文物而來，沿途的港口都要?？浚缘脚_灣基隆港全程花了二十多天，是三批運輸中最久的一次。

　　好在幸運女神再次站在了文物這邊。運往臺灣的文物共計5500多箱，雖然它們在海上漂泊了好多天，但受損極少。

　　當時的裝箱技術沒有今天精密，為了防止文物中途破損，工作人員沿用了景德鎮(zhèn)運瓷器時的包裝法——每件國寶均以數(shù)層紙包裹，外纏草繩，依次裝箱后在空隙中填滿棉花，然后釘箱蓋，貼封條。為了確定具體怎么貼怎么纏，工作人員還買來很多普通瓷器反復做實驗，確定無一損害后才開始裝箱。

　　此外，這些文物運抵臺灣后，工作人員選擇把文物保存在臺中糖廠的倉庫里，臺中地區(qū)氣候干燥，有利于保存文物。至此，大部分計劃運臺的文物基本運輸完成。

　　此外，杭立武其實沒有忘記第一次全國大遷移時留在北平故宮的文物，但當時的北平故宮博物院院長馬衡不肯放行，所以北平的文物沒有運出一箱。不過新中國成立后，杭立武還是抓緊最后的時間來大陸空運了最后一次文物，其中包括河南博物館此前西遷到重慶的69箱文物（最后挑選了38箱精品運走）、張大千臨摹的78幅敦煌臨摹壁畫，張大千本人也在那趟飛機上。

　　1965年，臺北故宮博物院成立，藏品共60萬件左右，后來又通過收購、接受捐贈、寄存等途徑，將文物擴容到了697490件（統(tǒng)計截止到2018年1月31日）。至此，歷經(jīng)了十余年苦難的原故宮文物在海峽對岸安家落戶。

　　故宮哪家強

　　那么，北京故宮原本的珍寶，是否都在當時被運往臺灣了呢？當時到底運走了哪些文物？

　　從總量上來說，目前北京故宮有藏品180多萬件，而臺北故宮只有將近70萬件。截至2018年初，臺北故宮所藏的“國寶級”文物共有214件，而北京故宮有“一級文物”有8000多件，在“精品”數(shù)量方面，臺北故宮依然比不上北京故宮。

　　不過這也與兩岸的文物定級方法不同有關，我們通常所說的“國寶級”文物其實是臺灣、日本常見的分類法，大陸只將文物分成一、二、三級文物和一般文物。

　　動蕩年代，工作人員只能揀選容易運輸?shù)木罚渲邪ㄖT多書法繪畫。臺北故宮共有書法繪畫1萬件左右，其中元代以前的有700多件，后來這部分文物成了臺北故宮博物院最優(yōu)質的一批展品。例如乾隆皇帝欽點的“三希”之一《快雪時晴帖》（王羲之作）、《富春山居圖》無用師卷等。

　　而北京故宮的書畫總量雖高達15萬件左右，但其中很大一部分是明清繪畫，時間比較晚近。北京故宮還有很多宮廷繪畫，其中也不乏珍品，如《伯遠帖》與《中秋帖》（“三?！敝械牧硗鈨上＃?、《清明上河圖》（宋版）、《平復帖》、“揚州八怪”系列等，臺北故宮的《清明上河圖》則為明代仇英所仿?？傮w而言，臺北故宮只有元代以前的書畫精品多于北京故宮。

　　除了書法繪畫之外，便于裝箱攜帶的當屬圖書典籍和歷史檔案。雖然現(xiàn)有很多書籍檔案已經(jīng)撥歸臺灣史語所和國家圖書館保存，但臺北故宮還是保存了許多卷帙完整、品相完好的早期典籍（宋、元、明版居多），而且有很多是獨有的孤本，相當珍貴。

　　比如臺北故宮保存著第一部《四庫全書》（文淵閣版）、“天祿琳瑯”藏書等，檔案類有各類奏折15萬余件、軍機處和內閣檔案等。而原北京故宮博物院檔案館在1980年從故宮分離出去，獨自成立了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留在北京故宮的就只剩下大量清宮照片。

　　當然不是所有珍寶都能輕易帶走。像青銅器這樣的大件，當年只揀選了少量精品運去臺灣，目前臺北故宮所藏比較珍貴的青銅器有毛公鼎、散氏盤、父癸鼎、宗周鐘。而北京故宮博物院的青銅器不僅數(shù)量是臺北故宮的三倍，而且時間序列完整，不少青銅器上還刻有銘文，具有較為珍貴的研究價值。

　　至于其他工藝品和宮廷文物，不管是在種類還是數(shù)量上，北京故宮的收藏都略占優(yōu)勢，尤其是在宮廷文物方面，北京故宮收藏了大量的皇室用品，比如清代玉璽“二十五寶”，還有諸多反映了中西文化交流的天文儀器、鐘表等，也為北京故宮特藏。

　　既然各有千秋，為什么臺北故宮的精品多于北京故宮這種說法會流行起來呢？這大約與部分文物的知名度有關，比如臺北故宮藏有膾炙人口的翠玉白菜、肉形石等文物，此類文物由于外形奇特等原因而馳名中外，此外，毛公鼎、散氏盤、《快雪時晴帖》等文物名氣也較大。而大陸的“明星文物”主要在中國國家博物館，如后母戊鼎、大盂鼎、人面魚紋彩陶盆等。

　　無論如何，當年國民政府相關人員的確是經(jīng)過了精心挑選將部分文物運臺的，但終究沒能將所有精品都運去臺灣，而且建國后大陸的考古工程也是臺北故宮無法參與的。兩岸故宮各有特色藏品，這些文物在聚光燈下被人觀賞之前，許多都經(jīng)歷了在戰(zhàn)火中劫后余生的命運。我們今天能在兩岸看到這些文物，是有多么地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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