規(guī)則的空隙處就是機會，在這個只有資本才能有效牽制資本的時代，一批享有盛名的海外藝術基金開始積極進入或者籌劃進入中國藝術版圖。上個月的北京，瑞士尤倫斯藝術基金舉行了首次新聞發(fā)布會。這個基金主導建立的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11月2日將在北京開放，相當多的藝術界專家很看好它。從資金規(guī)模來看，雖然尤倫斯本人拒絕公布投入的數(shù)額，而據(jù)藝術人士費大為估計，該藝術中心的預算應該達到了國際級大型美術館的規(guī)模。
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只是近期海外藝術機構在中國大規(guī)模“建倉”的一個例子。實際上，從2001年起，隨著“中國概念”在國際藝術市場上的走紅，中國藝術品就開始成為國際資本競相追逐的對象，無論是在國際拍賣市場上，還是在開拓中國國內的藝術代理布局中，各路資金紛至沓來，各顯神通。尤其是2006年，在中國成立藝術基金幾乎成為一種潮流，有人甚至稱之為中國的“藝術基金元年”！
資本永遠是最“野蠻”的力量，但是形態(tài)上可以打扮得儀態(tài)萬千。據(jù)悉，2006年僅專注于中國油畫及當代藝術的藝術基金規(guī)模已近50億元，諸如山西的煤礦“黑金”、江浙一帶的民營資本、各種形式的“私募”以及其他來歷不明的神秘資金等，成為了掘金中國藝術市場的主要力量。對于許多研究者或者觀察者而言，這些“野蠻的力量”活力無窮，但呈現(xiàn)的一個特色是，中國當下的社會結構和藝術交易制度決定了——并不是每一次藝術品交易的資金流向都能清晰地看到來龍去脈，因此，也就給交易本身帶來了廣闊的灰色操作空間。而另一方面，從這個狹小的縫隙，或許能夠切入一個宏大的命題。就像上世紀初的上海，這個城市之所以能成為“冒險家的樂園”，是因為在各方勢力犬牙交錯的權利格局中，存在許多規(guī)則的盲點，這些盲點即如同利益本身，構成了更多海外資本“建倉”中國的直接誘惑。
最近一波拍賣(紐約春拍)結果顯示，中國一線藝術家如張曉剛等人的作品已經(jīng)接近甚至達到了國際價格水準，但比較而言，幸運者永遠是極少數(shù)，而大多數(shù)中國藝術家的作品價格卻是被低估的。同時，從國際視野來看，老氣橫秋的西方藝術市場，除了赫斯特等善于搞噱頭的明星之外鮮有人動作，而中國藝術市場卻每每提供生猛的亮點。因此，不少海外資本開始認真對待藝術界的“中國熱”并著手乘虛而入。
直接一點說，這里所說的海外資本，其實就是海外藝術基金。藝術基金最早最有影響的是英國鐵路養(yǎng)老基金會(British Rail Pen-sion Fund)，它于上世紀70年代中期以1億美元共投資收藏了2400件藝術品，10年后大發(fā)利市，從而一舉成名。如今，在此利好的驅動下，華爾街的投資家紛紛與重要拍賣機構合謀，僅2005年就推出了至少6個新的藝術基金，全球藝術投資市場頓時風云突變。顯然，中國又正是全球藝術投資市場上波譎云詭的新興區(qū)域。
如果說中國本土的閑置資本如同脫韁的野馬，在投資、投機的沖動下，在樓市、股市、黃金市場和藝術品市場每每刮起讓人眼花繚亂的旋風的話，那么海外藝術基金則是成熟而理性的，雖然它們逐利的本性不改，但客觀上也帶來了一套成熟的操作規(guī)則和投資方法，某種程度上，也在促動了藝術與企業(yè)贊助之間的良性互動關系，客觀上迫使藝術投資相關的法律政策的不斷完善。在這個意義上，海外資本“建倉”中國藝術市場，同時也是投機愿望和建立標準的野心之間的一場對決。
此前，海外資本進入的方式也十分多樣，國內不少著名藝術機構背后的資金就來自海外，而也有一些海外資金“不太地道”，它們通過設立獎項，冒充學術或公益的方式繞開畫廊制度低價吃進藝術作品，甚至利用自己的國際策展人和雙年展資源變相勒索藝術家捐贈或賤賣作品。總之，在混亂的開端，一些藝術家、畫廊、拍賣行、買家、幫閑者總是懷鬼胎，在規(guī)則建立起來之前斗智斗勇，享受最后的狂歡?，F(xiàn)在，海外藝術資本的正規(guī)軍——藝術基金，終于大夢初醒，他們打算要利用自己的影響力和海量資金，“收編”中國藝術市場，將其納入自己揮灑自如的軌道中。
低買高賣，藝術品市場當然遵循這個最基本的交易法則。既然中國大多數(shù)藝術家的作品價格都被低估，或者說就像中國工業(yè)產(chǎn)品一樣依然顯得廉價，這些藝術基金就會大量收購，囤積，等待炒作拉升的機會。本人在上海和北京都曾經(jīng)遇見過一些形跡可疑的外國人，甚至有些人會在各種和藝術有關的場合遇見。他們以各種藝術基金的名義走街串巷，和大量知名不知名的藝術家會晤，同時收買一批“買辦式”的中國策展人、批評家和藝術媒體。有些野心勃勃的海外藝術基金也已經(jīng)開始在上海和北京考察場地，準備建立常駐機構乃至藝術空間。他們比本土資本覺醒要晚，但招式更為凌厲和專業(yè)。
不難判斷，這些海外藝術基金在中國藝術品市場上瘋狂“建倉”的這一波跡象十分明顯。一位四川美院的教授感嘆，他有潛力的一些學生剛升大三時就已經(jīng)和來歷不明的海外藝術機構簽約，被資本“包養(yǎng)”了。他還抱怨了中國文化政策的滯后，目前建立中國本土藝術基金的構想依然沒有獲得認可。于是，海外藝術基金通過各種方式進入中國，將根植于中國語境的藝術品帶向西方。這就呈現(xiàn)出一個耐人尋味的現(xiàn)象，一方面是中國未成名的藝術家作品流向西方，一方面在西方成名的藝術家作品回到中國——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成立的部分原因就是2000件藝術作品在瑞士租用場地的年度費用足以在中國建立一個像樣的藝術空間。
海外藝術基金洶涌地來了，大多在暗中。他們當然要收藏“中國這近三十年的思想史、民族史和藝術史”。但是這還不足以解釋目前他們大規(guī)模的“建倉”行動，因為在巴黎十多萬藝術家中只有一個畢加索能夠名垂青史，也只有少數(shù)藝術家在藝術史上留下了名字。但是，規(guī)模效應如此強大，以至于他們能夠以此脅迫產(chǎn)生這些藝術的本土環(huán)境承認他們制定的學術標準和價格標準。也就是說，他們收藏的小部分作品會成為學術的標本，而更多藝術家在藝術和資本的交易中提供了利潤，史冊上會記載，他們負擔了藝術基金經(jīng)理們往返于東西方之間的盤纏。（作者:水昆）